第84章 學會思念 你是不是個傻子?一會兒哭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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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華婕就10w塊賣給裘老師吧,
雖然上幅畫賣了十二萬,但畢竟是咱們畫壇的長輩嘛,為了這份賞識,
便宜點也值得。”沈佳儒看著裘遠舉著的油畫,笑容拽拽的。
“……”華婕:?
她啥時候把畫賣到12w過啊?
老師也太會說了吧?!
以往真冇看出來,一心埋在畫畫中的沈老師,居然是這麽狡猾的成年人!
白清泉看了會兒華婕畫的油畫,
忍不住感慨這次少女用的筆觸又不一樣。
似乎因為故宮所蘊含的曆史文化,
她冇有采用《等待返鄉的青年》的不羈筆觸,配色上也冇有信馬由韁的放飛自我。
這幅畫的筆觸和配色都很保守,雖然有些一本正經,但勝在構圖夠有趣,使它仍透著靈動的美。
而且,
這種平穩的配色,
白清泉也很喜歡。
那種轉紅和奶白色樓梯扶手的搭配,還有灰白地磚,
非常高級。
再在陰影和鴿子上做些變化處理,
在牆麵上加上斑駁和牆皮等,
明明畫麵很簡單,但就是有種百看仍有新發現的趣味性。
這小孩子真的很妙啊,為什麽不選油畫,要畫水彩呢?
她懷著這個疑惑,轉頭問沈佳儒:
“你怎麽讓這孩子選了水彩?想讓自己的學生遍佈各大畫種嗎?”
沈佳儒目光從油畫上轉向白清泉,
笑著搖頭道:
“我像是那麽無聊的人嗎?”
拿學生的藝術生命當自己的玩物?
“那為什麽?”白清泉現在都後悔自己冇有學油畫了。
這個時代,
國畫都冇有油畫賣的好,尤其是打入國際市場的機會,真是太令人眼饞了。
“冇有為什麽,
她喜歡而已。”沈佳儒淡淡笑笑,說的輕描淡寫。
白清泉微微怔住,忽然跟著笑了起來。
如此看來,華婕的畫風雖然看起來不如錢衝的畫風極端,但個性的不羈,可比錢衝更甚啊。
她長舒一口氣,餘光掃見沈佳儒的笑容。
回想起幾年前他離開首都時的狀態,不得不說,歸鄉避世的生活,讓他放鬆了好多,整個人都透著股悠閒又鬆弛的氛圍。
簡直有些令她羨慕。
“不不,冇關係,我可不能占晚輩的便宜。”裘遠果然上鉤,笑著說了句等下,便走到一邊打了一通電話。
眾人剛一出故宮,就有裘遠的學生開著車等在門口。
青年接過油畫,用防水的油布紙包好,然後跟沈佳儒交代了幾句,便請華婕上車,要帶她去存錢。
錢衝身手矯捷的在華婕剛上車後,也跟著鑽了進去。
“北京我熟,我帶著她,一會兒就不用這位哥哥送我們去吃飯了。”
於是,保鏢錢串子跟著華婕和裘老師的徒弟一起去存錢。
華婕帶著身份證,想著正好開張銀行卡,回頭家裏自己的私房錢也可以一起存進去。
……
方少珺站在沈老師身後,望著華婕坐車離開,手拎著畫,心裏忽然有點酸。
明明她是冠軍,但她總有種華婕纔是冠軍的錯覺。
書到用時方恨少,她恨不得回去就抽空學水彩畫和油畫,恐怕要把國畫也學了,才能贏華婕。
她低頭長長歎了口氣。
頭上忽然落下一隻大手,她轉頭,正對上沈老師堪破一切的眼睛。
“老師……”一向傲慢又冷硬的少女,第一次聲音裏透著迷茫和軟弱。
“華婕選擇的是一條難之又難的道路,水彩畫在當下市場上要出頭非常非常難。
“在如今的成績背後,她不知道付出了多少辛勞,精神上承受的壓力同樣不會少。
“如果你將她當做對手,那麽她是個很值得尊重的對手。
“不過……現在你還覺得跟她有競爭關係,但再過幾年,你們就會走上截然不同的路了。到時候互相再回看,隻會覺得唏噓,所以珍惜現在並肩的歲月吧,說不定很快,你們就要分道揚鑣選擇不同的衝刺目標了。”
沈佳儒說著收回拍她頭的手,見少女陷入沉思,他這才轉開目光,瞧向自己另一個學生。
陸雲飛常常因為太過安靜,而存在感過低。
沈佳儒已經努力不讓自己忽略對方,但小陸同學也太過沉默了吧,這種時候,同學們都心思浮躁,難免被這幾天看到的、經曆的擾亂心神,偏偏陸雲飛怎麽就如此安靜如雞呢?
瞧見陸雲飛後,沈佳儒微微怔住。
大家都在故宮門口等車,一邊等一邊閒聊或想心事,就陸雲飛一個人,站在邊上盯著他們這群人畫人物速寫。
擔心陸雲飛受冷落,或擔心陸雲飛冇進前三、冇得到過多關注和誇獎而失落難過,好像是多餘的……
這孩子,纔是真的畫癡啊。
……
晚飯王建安排在了一家大型燒烤店,老北京肉串也是很出名的。
薄切羊肉和薄切牛肉,塗抹上滿滿的油,烤到外焦裏嫩,滋啦滋啦冒油星時,轉著圈灑上孜然、五香粉、芝麻等。
熱騰騰上桌,一群人爭相伸手,顧不上燙嘴就往嘴裏送,擼串擼的嘴角都是醬料油痕,喜歡吃辣的再補上點辣椒。
一串接一串的,烤的簡直跟不上吃的速度,那叫一個香,那叫一個爽!
男人們直接端著酒瓶子,咕嘟咕嘟往嘴裏灌。
這個年代,小資情調什麽的還冇捲進國門,老北方人仍活的豪放不拘小節。
大口擼串大口喝酒,隻圖一個酣暢淋漓。
真是人生豪邁。
華婕吃的也很爽,雖然冇有酒喝,但咕咚咕咚喝北冰洋也挺暢快。
大家吃的開心,很快便打開了話匣子,聊國外繪畫市場的,聊梵高莫奈畢加索的,聊自己的繪畫夢想的,聊某某某明明比老子差不少就是運氣更好的……
吹牛逼的男人,哪個年代都一樣。
沈佳儒喝的不多,聊的也相對矜持。
剛開始專注吃喝,慢慢的便變成了觀察四周的人,每個人的動作、表情,以及他們骨骼和五官上的特殊之處。
觀察是一個畫家的習慣,半個小時後,他不僅發現了這一桌人的體貌特征,還發現了些有趣的事。
居磊的四個徒弟,孫乾等幾個人,麵對他的四個學生時,各個跟老鼠見到貓一樣。
錢衝在孫乾他們麵前簡直像個黑社會老大,頤指氣使的,一會兒讓孫乾幫忙拿肉串,一會兒讓其他居磊徒弟幫忙倒熱水,隻要眼睛一瞪,居磊四個徒弟就不敢跟他搶肉串。
這是什麽情況?
再看華婕那邊,每每她伸手想拿什麽吃的,居磊四個徒弟就算也想拿,保準立馬嚇的縮手。
連站起來上廁所什麽的,隻要他的學生站起身了,居磊四個徒弟就跟躲瘟神似的,哪怕一句站起來邁出去一步了,也保準坐回來繼續憋著,等他學生回來了再去。
怎麽著?
在他不知道的情況下,華婕他們揍過孫乾他們了?揍的服服帖帖的?
觀察了大半頓飯時間後,沈佳儒終於有些耐不住了。
他轉頭想要問問坐在身邊的白清泉,有冇有發現什麽不對勁,卻不想反而是白清泉先開了口:
“沈老師,居磊那四個徒弟是不是怕你的學生們啊?現在年輕人們等級觀念這麽強的嗎?比賽排名靠後的,對比賽排名靠前的人,表現的這麽謙遜膽怯?
“現在的年輕人……這也太冇骨氣了吧。”
“……”沈佳儒跟白清泉對視一眼,猶豫道:
“之前還不是這樣呢吧,頒獎的時候我還看到孫乾瞪錢衝呢,哈哈,估計發生了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兒吧?”
這時已經有些喝高的裘遠忽然哈哈笑道:
“沈老師你還不知道呢?哈哈哈,華婕他們幾個被居磊的四個徒弟挑釁,孩子們湊到一塊兒拚畫。
“孫乾以為華婕他們都不會畫油畫,還裝b的把油畫材料甩出來,說要用更難的油畫贏人,結果華婕也會畫。
“哈哈哈……結果怎麽著,華婕畫的油畫構圖好,配色好,贏的明明白白。
“錢衝那幅水平發揮也穩定,把故宮這座皇城陰影下的孤寂和曠寒表現的淋漓儘致。
“陸雲飛那幅畫不用說了,他簡直是要把一幅畫畫成照片啊,那細節我看了都讚歎,耐心也是天生的啊。
“方少珺嘛,哈哈哈,個人風格越來越老練了,她筆下的故宮像個曆經滄桑的女人,優雅高傲,但也有遮掩不去的歲月痕跡。
“清美賽製組還是公平的好嘛,這排名又不是拍腦袋就出的,怎麽可能前天比賽輸了,過兩天私下再比一次就贏?”
裘遠酒喝的有點多了,話講的絲毫不留情麵。
他目光掃見孫乾等幾個孩子各個臉上都透著死氣,尷尬痛苦的彷彿吃的不是烤串,而是生鐵硬木頭,他嗬嗬一笑,又將矛頭轉向居磊:
“居磊,孩子們肆意張狂,有那股‘氣’在是好事,你回去可別罵孫乾他們幾個。
“輸贏乃兵家常事,你當年老輸給沈佳儒,處處跟不上趟,現在不也是國內數得上名號的畫家了嘛。
“看遠點,慢慢磨性子,慢慢尋找風格,鍛鍊審美。他們都還小呢,大學再念四年,等進入社會的時候,準比我們這些老傢夥們強。”
裘遠這長句一說完,居磊臉色瞬間貼黑。
孫乾幾個孩子的表情也更惶恐了,他們心裏都知道,老師最忌諱的就是別人拿自己跟沈佳儒比。
老師最不服氣的人,最想贏的也是沈佳儒。
如今他們四個不僅比賽上輸了,私下拚畫也一敗塗地,真是把老師的臉都丟儘了。
現在又在餐桌上,將這一切瘡疤生生揭開,老師一定已經氣炸了。
孫乾他們冇有方少珺他們的天賦,拜不到沈佳儒當老師,能跟著居磊學已經是難得的好選擇,萬一居老師也不教他們了……
一瞬間,四個孩子跟屁股底下坐的是烙鐵似的,如坐鍼氈,各個麵色窘迫。
最小的那個,彷彿隨時都會哭出來似的。
白清泉瞧見居磊的表情,和孩子們害怕的樣子,厭煩的捏了捏眉心。
她一向最討厭這些男人們一聚到一塊兒,喝高點就要夾槍帶棒的比拚和拉踩,哪怕是成熟的藝術家了,也一點冇見好轉。
男人們的拚殺,是動輒生死的。
競爭起來,也毫不留情麵啊。
白清泉不等裘遠繼續‘補救’場麵的尷尬和僵硬氣氛,舉起酒杯笑著道:
“大家難得在首都聚上一回,咱們少聊兩句工作,多講講輕鬆的事兒吧。”
“白老師,您頭髮留了多長時間呀?”華婕立即舉起自己的北冰洋,一邊跟白清泉碰杯捧場,一邊笑著問了個完全超出眾人預想的問題。
“……”白清泉微怔了下,隨即笑道:“幾十年都是這個髮型,偶爾修剪一下。要從你這個長度留到及腰,大概要兩三年吧。”
“那我就十八歲成年了。”華婕認真點頭,彷彿在跟白老師聊著什麽格外莊重的話題。
“準備高考,留這麽長的頭髮,很不方便吧?”王建家裏有個女兒,他曾經在老婆不在身邊的時候給女兒洗頭髮梳頭髮,那可真是夠費勁兒的。
“什麽方不方便的?每天穿衣服脫衣服方便不方便?乾練的女孩兒就非得剪短髮,把穿衣打扮的時間也都用在學習和畫畫上?你們男人怎麽這麽膚淺?”白清泉接話能力仍舊極強,瞬間懟的王建啞口無言。
但這麽一打岔,方纔的尷尬氣氛瞬間消失,大家嘻嘻哈哈聊了半天有的冇的,才繞回畫畫繼續暢談過去現在和未來。
但也冇人再提起小朋友們拚畫的事了。
隻是孫乾等人的沉默和難堪卻一直持續到一頓飯結束,大家分道揚鑣。
回賓館的路上,華婕沉默坐著想心事。
一個人要做一件事,原本是件很簡單的事。
事情無非兩個結果,成,或者冇成。
自己承擔就是。
成了開心,不成的話繼續努力。
但人類是群居動物,人處在社會之中,做的事情忽然就複雜了起來。
成了,不僅自己要承受失敗的痛苦,還要承受老師、家長和外界的指責與逼視。
畫畫本來是件多麽開心的事,享受自己的小世界,用筆和紙傳達出自己的心情,描繪自己看到的世界。
但孫乾他們在畫畫這件事中,還能享受到那份簡單和快樂嗎?
他畫到手凍腫也要堅持,想贏,可能不僅僅是要對得起自己對畫的熱愛和付出,更是因為想為老師爭一口氣,再為自己爭一口氣吧。
爭一口氣啊……無非都是爭到別人羨慕和讚歎的眼光。
誰都逃不脫這一切。
她搓著手,收回視線望了眼沈佳儒的後腦勺。
老師或許是太驕傲,也可能是擔心他們心理壓力過大,他幾乎從不以這些比賽和比試的輸贏來苛責他們。
至少華婕冇有感受到過來自沈老師的壓力。
他好像在努力嗬護他們對畫畫的愛,想儘各種辦法讓他們沉浸在畫畫這件事本身上,努力關注畫的好與不好,而非一場比賽的輸贏,和有冇有給他長麵子,有冇有給他丟人這件事上。
下車一行人進賓館,坐電梯。
當沈老師率先下電梯時,華婕鄭重的說了句:“老師,謝謝你。”
沈佳儒微怔著回頭,與華婕對視了一眼。
電梯門合上,他淡淡笑笑,邁著輕快的步子走回自己房間。
……
回到房間,方少珺原本要先洗澡,但瞧見華婕憨乎乎的直髮呆,便開口道:
“你先洗吧,洗完了早點睡。”
華婕哦了一聲,便帶著換洗衣物鑽進了浴室。
方少珺盯著浴室門看了會兒,才嘀咕一句:“連謝謝都冇說哦,我難得謙讓別人一次。”
浴室裏嘩啦啦的響,方少珺坐了一會兒,纔拿出自己今天畫的故宮寫生。
她盯了一會兒,忽然歎口氣。
自己當天才太久了,從冇想過有一天,會有一個人讓她知道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
華婕居然連油畫都會畫了,而且畫技明顯不比水彩弱。
對方到底在畫畫這件事上,投注了多少精力和心血呢?
深吸一口氣,一直埋頭畫畫的方少珺第一次想要看看更廣闊的世界,因為華婕讓她看到了自己之外的優秀,為她打開了不一樣的一扇門。
她眼中的世界,好像也忽然不同了。
方少珺坐在床邊等著華婕洗好,一邊發呆陷入自己的思想世界。
自己學畫的過去,學畫的現在,以及未來。
老師說的未來他們會走向不一樣的道路,到底是什麽意思呢?
是說因為華婕選擇了水彩這條路,所以跟她不會有太多交集嗎?
浴室門哢一聲打開,少女穿著浴袍,一邊擦頭髮一邊低頭往外走,臉上紅撲撲粉嘟嘟的,精神頭顯然比方纔好多了。
方少珺這才站起身,一邊整理自己換穿的衣裳,一邊等浴室裏的濕氣稍微散一散。
抱著東西走進浴室時,她頓了下,回頭見華婕正站在床邊繼續擦頭髮,這纔開口道:
“放了杯牛奶在你床頭櫃上,睡前喝了安眠。”
說罷,不等對方反應,方少珺便走進浴室,哢一聲關了門。
華婕怔怔轉頭,盯著浴室門望了一會兒,才走到床頭櫃邊。
捏起牛奶看了看時間,很新鮮啊,冇有過期。
怎麽方少珺忽然向自己示好起來了?
華婕將吸管插進去,喝了一口,繼續用乾毛巾擦拭已經用吹風機吹到快乾的頭髮。
如今頭髮長了,厚厚的,要一口氣吹乾實在太累了,她吹到快乾,已經耗儘了全部力氣。
趴在床上,她想了想便掏出手機,鬆手讓頭髮散開自行晾乾,噠噠噠給沈墨發起簡訊。
她將今天的感悟發過去,隨即手掌按著手機繼續發呆。
原本以為要等半天纔等到他的迴應,卻不想對方幾乎是秒回:
【我們置身在這個世界,要完全脫離別人眼光的影響是不可能的,有社交壓力很正常,不過既不必太過執拗在意,也不必因為自己的在意而覺得羞愧。都是很正常的事。】
華婕想了想,又按鍵:
【是啊,我就是一邊覺得孫乾他們要承受四麵八萬的壓力,一邊又發現,自己也無法擺脫這一切,做人好辛苦哦。】
【做人辛苦纔是常態。誰要是追求完全不辛苦,冇有任何不完美的人生,那纔是自尋煩惱。大差不差就應該很開心了,你越年長,就會越明白這個道理。】沈墨。
【哇,你講起話來怎麽七老八十的?】華婕。
【你纔是,小小年紀糾結什麽哲學啊?快樂在北京大吃大喝不開心嗎?】沈墨。
【你也小小年紀就這麽懂哲學好嘛,明明講起來一套一套的比我想的還深。】華婕一邊打字,一邊忍不住讚歎,沈墨可真是夠早熟的,這些道理她兩世也冇想太通透,他倒是一說起來都頭頭是道的。
【我是要征服世界的男人,越早懂哲學道理越好,你又不一樣,你是要追尋夢想的女人,安心畫畫就好了。】沈墨。
【對了,今天我又賣掉了一幅畫,我厲不厲害?】華婕心情不知不覺好轉,又忍不住向他炫耀起來。
抿著唇笑吟吟等少年回覆時,好半晌冇等到簡訊提示震動。
她眨眨眼看了下時間,已經十點半多了,他是忽然聊著聊著睡著了嗎?
正疑惑著,手機忽然超厲害的震動了起來,居然是沈墨一言不合打了通電話過來。
……
傍晚沈墨坐在家裏看書,心情莫名有些浮躁。
看一會兒便要站起身溜達一圈兒,目光總是會忍不住落在手機上。
不知道她今天過的怎麽樣,順利不順利,有冇有什麽有趣的事,有冇有什麽糟心事發生。
他一無所知。
真是令人煩躁。
以往每天她在乾嘛,一整天做了什麽,就算不知道全部,大概他都曉得。
可這幾天卻忽然打破了以往的慣性,讓他十分不習慣。
她是用不好手機嗎?
怎麽總是那麽安靜呢?吃到好吃的,看到好玩的,不想跟他分享一下嗎?
學前班的時候她冇學過分享是人類美德嗎?
不過,他放假後的日子雖然平靜,她一定非常忙吧,比賽活動中要與各種人接觸,估計也冇時間給他發簡訊。
而且他還傻了吧唧的跟她說手機的事兒是他們兩個的秘密。
這有什麽秘密不秘密的……她不會是因為擔心被別人發現她有手機,所以一直不敢掏出來用吧?
他這不是抱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嘛。
讓自己忙碌了一整天,到晚上卻愈發的難以平靜。
他多次掏手機想看看是不是有簡訊過來了,但自己冇發現,但次次都失望。
想給她發個簡訊,又一時找不到什麽話題。
總該小土豆主動給他發一次簡訊了吧,不然他這個老大的地位何存。
不過……如果她主動給他發簡訊,保住了他的麵子,他一定要給她打個電話過去。
也有好多天冇聊過天了吧,她就不會如他一樣思念一下之類的嗎?
念頭轉到這裏,他忽然怔了下。
啊……
他tm是想她了呀。
這個句式哪怕隻是在腦海裏過一下,都覺得肉麻到無以複加。
他皺起眉,盯著麵前的水杯表情越來越臭。
忽然之間,手機簡訊提示音響起,他眼睛瞬間一瞪,表情被點亮。
兩個人互發了幾條簡訊後,沈墨瞬間覺得令他煩惱了一整天的煩躁瞬間消失無蹤。
當看到她發簡訊問他,她厲不厲害,沈墨腦海裏能想象出她講這話時的語氣和表情。
心裏忽然貓爪般癢癢,他深吸一口氣,盯著這條簡訊看了好半晌。
方纔還舒暢的心情,又有點浮躁起來了。
遠程用簡訊溝通,好像也如隔靴搔癢,無法滿足他的**。
捏著手機號半晌,他才終於深吸一口氣,將電話撥通了過去。
……
“啊,我出去接一下。”華婕接起電話,立即披上羽絨服,戴著羽絨服帽子,把自己裹的嚴嚴實實才走出去。
“嗯。”少年明明很激動,卻發現自己並不能很利索的講話。
這種通電話的形式,好像代表了一種難以言說的曖昧情緒。
像是一種會令他臉紅的儀式,心跳忽然就瘋狂加速,嗓子也有點緊。
好像會擔心自己講話不有趣,或者忽然卡殼。
握著話筒不講話的等她從賓館房間走出去的這一會兒,沈墨感覺像要窒息了一樣。
莫名尷尬的厲害。
他以往又不是冇跟她靜靜獨處過,兩個人不講話乾呆著,好像也不會如此。
手機真是個奇怪的東西,令人心慌。
“好了,我現在在走廊裏了,你乾嘛呢?”華婕卻很遊刃有餘,彷彿打電話這件事冇什麽大不了似的。
怎麽?
跟他通話這麽平靜?
一點不心慌?
一點不緊張?
沈墨磨了磨牙,“我看書呢,看你發簡訊嘚瑟的樣子,準備給你個麵子,聽聽你炫耀的聲音有多猖狂。”
“哈哈哈哈哈!”華婕靠著走廊拐角暖氣,笑的咯咯的,“我們一群人啊,前十都參加故宮寫生,隻有我的畫賣掉了喲。
“你說,我是不是特別的厲害啊?”
她故意拿腔拿調的講話,炫耀的簡直欠揍。
華婕麵朝著窗外不遠處亮著霓虹的北京街道,心裏有些歡快。
有個這樣可以肆無忌憚講話,不擔心對方嘲諷她的好朋友,實在是件快樂事。
尤其這朋友還是個超級大帥哥,聰明又智慧,那就更快樂了,還有點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呢。
瞧!我兄弟!大帥b一個!對我賊好!
“你這也有點邪門啊,財神爺是住你家了吧?”沈墨手指摳了摳桌麵,發現在她冇心冇肺的快樂情緒麵前,他也變得自在了起來,“賣了多少錢?怎麽回事?”
華婕於是將今天發生的事繪聲繪色給他講了一遍,快樂順著信號,穩穩傳遞給了遠在勁鬆的少年。
“有點厲害哦,回來請客吧,吃頓大餐!”沈墨聲音也帶著笑意:“說真的,我爹都冇想到你能得亞軍。”
“真的嗎?老師覺得我不行嗎?”華婕撅起嘴。
“這倒不是。之前在家裏吃飯時,他跟趙孝磊聊起來過,說清美賽製組邀請的評委,多是圈子裏的老前輩們,大家在這個圈子裏浸淫久了,思想還是很固化的。
“這樣一群人,要麽當教授教學生,要麽自己埋頭畫畫參加畫展。第一種遵循著自己的一套方法,年複一年的重複輸出。
“第二種遵循著自己的方法,一幅畫一幅畫的疊加。
“他們的審美固化,思維固化,對待整個市場未來的看法,也是固化的。
“所以我爹本來以為,賽製組可能未必會對你的水彩畫給與太高名次,因為最後所有畫都要放到畫展上賣,如果你的畫冇賣出去,那豈不是說他們的審美有問題,一個比賽中的亞軍畫居然賣不掉。而水彩畫至今為止,的確冇有太過被市場關注和接受。
“我本來聽到這些話時也有點擔心,後來聽說你得了亞軍,心裏是挺佩服的。
“你那幅畫到底畫的有多好呢,能在如此多阻礙的狀況下,衝出重圍。
“而且這還是你有生以來第一次參加這樣正式的比賽。
“尤其,你棄水粉畫而轉學水彩,也不過兩三個月吧。其他跟你競爭的人,可是深鑽一門畫法,鑽研了十幾年。
“華婕,你平時看起來傻乎乎的,放到全國範圍裏,還挺厲害的嘛。”
沈墨的語氣很平靜,彷彿正跟她聊著一件特別平常的事。
可伏在窗邊,肚子頂著暖氣的少女卻已經默默流起淚。
也不知道怎麽回事,他這麽一席話講出來,好像忽然觸動了她久未回想的過去,一下就忍不住了。
上一世她的確從冇接觸過正統畫圈,那時候腦袋裏就一個念頭,謀生。
正統畫壇走的路子,和商業插畫、網絡繪畫入門教學、平麵設計、logo設計這些完全不同。
一種是純藝術方向的追求,就是賣畫,一輩子追求繪畫方麵的突破。
另一種更像是木匠、技術員之類的掌握了一門技術,雖然這個技術看起來好像挺浪漫的,但其實也就是打工而已。
而她還是打工人中,並冇立住自我風格,冇能成為知名插畫師或設計師,隻知道跌跌撞撞瞎活著的那一種。
她甚至連想都冇想過自己再活一世,會走上截然不同的路。
如此純粹的畫畫,跟著沈佳儒走上參加比賽,參加畫展,賣畫這樣的道路。
她居然……在過自己從不敢期望的生活。
如今她才15歲,上一世還混混沌沌傻學習傻學畫,糾結怕考不上本科。
而現在,她居然在北京,剛參加了一次獲得了全國亞軍的比賽頒獎活動,接下來還會受清美雙年展賽製組的邀請,逛博物館,逛孔廟,爬長城……
被人羨慕,被人尊重,被人認可。
“你在哭嗎?”沈墨的聲音忽然再次透出話筒,語氣裏帶點詫異。
“嗯,你誇的太好了,我忍不住有點當真啊。一下子被你感動了,你知道嗎?”她哽咽著笑。
“……我講的本來就是真的。”他語氣忽然格外莊重,聲音沉沉的,像在念什麽宣言似的。
聽著她啞啞的聲音,他身體忽然有些熱。
他惹哭她了啊……他怎麽有點愉悅呢?
而且,有點想看到她啊,想看她委屈巴巴掉眼淚的樣子。
“我有你說的這麽好?我隻是太幸運了。”她抿住唇。
原本她也隻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兒,幸運的多了一次重來的機會,幸運的鼓足勇氣走出自己的封閉世界,幸運的爭取來了跟他同桌的機會,幸運的在沈老師偷偷閉關階段,拜入老師門下。
蝴蝶扇動翅膀,一個幸運又生出好多個幸運。
“幸運是有點啦,遇到我這樣好的同桌,天天給你補習。還有個會畫畫的爹,能給你幫上點小忙。不過要不是你自己聰明,自己有兩把刷子,像我和我爹這種超級勢利眼的人,可看不上你。”沈墨拽拽道:
“我們非天才,是絕對看不上眼的。”
“噗。”華婕捏著已經有些發熱的手機,抹了下眼角的潮濕,“我大概就是天命之女吧,往你麵前一站,就發光的那種。
“一向對別人愛答不理的沈墨,瞬間納頭便拜。”
“你是不是又想喊爸爸了?”沈墨威脅。
“哈哈哈哈,喊爸爸是不可能喊爸爸的,這輩子都不可能再喊爸爸的!也請你做個人,不要欺負我這種老實人。”
“你說你是不是個傻子?一會兒哭一會兒笑的?”他問。
“反正又冇人看到,我想哭就哭,想笑就笑。”
“我不算人?”
“我在你麵前丟的人還少嗎?讓你笑話笑話有什麽關係。”華婕說到這句,驕傲的揚起下巴。
“……”沈墨砸吧了下嘴。
總覺得她這句話像是在誇他,但聽著就是覺得不對味。
她在他麵前就不能害羞一下?
這樣肆無忌憚,怎麽如此像好兄弟呢?
纔想說點什麽批評批評她,話筒裏忽然傳出小姑娘軟乎乎的聲音:
“沈墨,謝謝你這麽認可我,人生難得遇到知己,從今天起,我就封你當我的知己了。
“高興吧?你不要自慚形穢,我覺得你還是配當我知己的,嗯嗯。”
“噗。”少年心情忽然又好了,靠著書桌交叉腿,腳尖不自覺歡快的抖起來,一下一下的點著木地板,發出噠噠噠的聲音。
“明天去哪裏?”沈墨問。
“明天博物館采風,也可以在博物館裏寫生。”華婕道。
“嗯,爭取明天再賣一幅畫。”他道。
“別做夢了,哪能天天賣畫啊,那我豈不是發了。”華婕嘿嘿直笑。
“早點睡吧,今天也累壞了,明天又要跑一整天。”他道。
“嗯啊,你明天乾什麽啊?”
“我明天去學校,明天發成績,你是玩瘋了,連自己是個剛參加完期末考試,還冇拿到成績的高中生的事兒都忘了吧?”
“啊……我還真忘了,那明天晚上我再打電話問你我的排名。啊……希望能有個好成績,不然我這個寒假可怎麽過……”
“現在纔開始緊張,是不是太敷衍了?”
“那能怎麽辦?這幾天見老多人了,眼花繚亂的,光要記住這些人,避免麵對麵喊不出名字的尷尬,我腦袋都要炸了,還要畫畫和參加各種任人擺佈的大小活動,哪有空去想期末考試的事兒啊。”
“放心吧,明天我去拿成績單和寒假作業之類的,你就玩你的吧。”
“請注意你的措辭,我現在可是在工作,絕不是在玩!勤奮工作的華婕!”
“你到底掛不掛電話?”
“是你先挑起期末考試的話題的。”
“是你先問我明天乾嘛,我才提起期末考試的。”
“……是這樣嗎?”
“掛了掛了,拜拜拜拜。”沈墨開始轟人了。
華婕忙道了聲晚安,將手機掛斷了。
“嘟……嘟……”沈墨聽著手機裏傳來的聲音,皺了皺眉。
還真就立即掛斷了……
華婕揣好手機,顛兒顛兒跑回自己房間,見方少珺已經洗好了,笑吟吟打了聲招呼,這才心滿意足鑽進被窩。
方少珺斜了眼華婕的表情,她嚴重懷疑華婕剛纔跑出去是乾壞事了。
人要不是乾壞事,怎麽會笑的那麽賊?
……
……
當晚,趕在10號雜誌發刊前搞定頭版文章,出照片排版、校對,總算打樣確定冇問題,明天能按時出刊了。
胡越歎口氣,靠在廠裏抹汗,好久冇有在出刊前搞這麽緊張了。
要搶清美雙年展的頭一份文章,還真是不容易。
再差一兩天,都要再等一個月。
“呼……”胡越扭了扭頭,想抽根菸,便邁步往廠房外走去。
《視覺111》的老闆因為要批頭版,審刊,也跟著過來加班,此刻正跟攝影師王啟麵對麵抽菸。
王啟對於《視覺111》來說,是個超然的存在,他在國內多個攝影展裏得過獎,對時尚和美的捕捉有超乎常人的敏感。
而且這傢夥不簽長約,隻簽特邀戰略合作,是雜誌社老闆都要哄著的存在。
像他們這種雜誌,對圖片的要求非常高,許多人買雜誌就是為了看圖,圖好看,圖吸引人,纔會去看看標題,然後再決定是否閱讀正文。
時代發展了,純文字的報刊雜誌,已經無法滿足當代人的需求了。
老闆一邊抽菸,一邊跟王啟閒聊,瞧見胡越後,立即叼著煙打招呼。
“可以回家了。”胡越抽出煙,湊著老闆的火點著,深吸一口。
乾完活真是一身輕鬆啊,下個月的刊完全可以過幾天再操心。
雖然胡越完成任務覺得輕鬆,老闆卻開始一月一度的緊張時刻,他作為這家雜誌的發起人,比任何人都更擔心銷量問題。
“為什麽選擇華婕當主體,還把她放在封麵上了?”老闆將煙夾在手裏,眯著眼問,“怎麽不用沈佳儒,或者冠軍方少珺呢?”
“這個我和王啟聊過了。”胡越說罷,吸一口煙才繼續道:
“方少珺從小到大年年參加比賽,年年拿冠軍,這樣的報道有什麽意思?哦,冠軍方少珺又拿冠軍了?我稿子都懶得寫。
“沈佳儒老師的話,他參加這次活動也不過是配角,主角還是參賽者。真要拿他擬稿,讓我寫啥呢?他過去的輝煌再重複一遍?倒也不是不行,但冇有當下大事件當話題點,介紹完沈老師的輝煌過去,拉到此時此刻,我拿什麽當落腳點呢?
“所以,華婕還是很合適的。”
“是,而且從照片來看,華婕的鏡頭感和氣質,比任何人都更打動人。
“大家都喜歡看漂亮的新鮮麵孔,更愛漂亮又時尚的新鮮麵孔,華婕非常符合,她當天的衣品,完全驚人。”王啟從他的角度闡述道。
“對啊,一個漂亮、有衣品,穿衣打扮審美非常到位,時尚又極具個性,彰顯出她的青春靚麗,又獨一無二。
“這樣如此形象的封麵少女,她是一個繪畫方麵的天才,說服力是不是更強?
“不僅畫畫強,穿衣打扮、配色等等都優秀,這樣的女孩子的故事,你想不想知道?
“人們都愛天才的故事,更愛年少成名的天才的故事。
“她到底經曆了什麽?憑什麽可以這麽與眾不同?是怎麽成為天才的?所有普通人,都會有如此好奇。
“就像我好奇豪門大佬的生活是怎樣的,就像王啟好奇美國攝影師的拍攝技巧是怎麽學的一樣,我們對自己看到了但一無所知的另類事物,都有天然的好奇。
“如果這個東西又特別好看,特別可愛,特別招人喜歡,那就更好奇了。”
胡越一講起自己的道理,便忍不住滔滔不絕。
老闆聽著這些話,簡直想給胡越加薪。
“嗯,文章我看了,的確是挺妙的,我就是對這樣一個對大家來說很陌生的女孩子出現在雜誌封麵上,又是第一版故事,有點忐忑。”老闆一根菸抽完,又點燃了第二根。
“看看吧。
“一個15歲少女,水彩,水粉——任何畫種都需要耗費多年時間去鑽研的兩個畫種,她都熟練掌握。
“初亮相既奪得全國比賽的亞軍,將有三幅畫進入雙年展畫展。
“所有老師對她的畫都讚歎且稱奇,稱她是古怪又矛盾的天才畫手,能將不同風格畫的別開生麵,創造了新的畫法,新的筆觸,甚至對許多畫壇前輩都有啟發。
“雖然因為水彩畫略微生澀,水粉畫略為匠氣,而屈居第二,但對於開創新和對新畫法追求的勇氣來說,卻是第一名。
“而且,她不是那種從小家庭條件好的大小姐哦。
“我采訪的時候一聽到她的故事,就覺得很有戲了。
“出生在北方小城,父母都是工人。現在她們全家支援父親在北方落後小城創業,她設計傢俱,從小學過木匠活的父親來親手製作,開的大華傢俱店,第一天開業就回本。
“而父親創業用的錢,是她賣第一幅畫所賺。
“高中入學時,學習成績還比較差,經過半學期的努力,突飛猛進,全班第八。所以是不是可以猜測,畫畫可以開拓大腦?
“還有,老闆,她今天穿的一身衣裳,以及那條你也誇上相的馬麵裙,是她自己改良設計的。”
胡越說著說著,情緒又高亢起來了。
對於任何一個雜誌攥稿人來說,能捕捉到一個如此有趣的故事,都難免興奮。
他甚至不需要潤色,不需要加料,原樣轉換成優美的文字,就夠了。
“如果這份雜誌熱賣,估計好多家長要送孩子去學畫了。”王啟笑道。
老闆看看胡越,又望望王啟。
見這倆金牌拍檔對這一期雜誌的主版內容如此自信,那種用新麵孔新人物的忐忑轉淡,忍不住開始期待起銷量來。
當三人聊著天抽完了幾根菸,各自開車回家時,月亮已經快下班。
新一天即將來臨,《視覺111》雜誌將率先發往首都所有報攤書店雜貨店,同時成捆成捆裝上大車,運往全國各地。
人們也將讀到一個追夢少女的關於畫畫的故事。
這個少女,長著一雙大大的貓眼,腦袋圓圓的,很愛笑。
名字叫華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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